一周前的2月26日,青岛市政府在召开全国游泳冠军赛新闻发布会的时候,组委会还特意提到了宁泽涛的名字,称他将和孙杨、傅园慧、徐嘉余等一起构成本月下旬在青岛举行的该次赛事的明星阵容,让不少宁泽涛的粉丝激动万分。然而仅仅在8天之后,宁泽涛在自己26岁的生日当天便发出微博,宣布“告别泳池碧水,开启自己的崭新生活”。这一切都符合宁氏风格的特点: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
从年在家乡郑州举行的全国冠军赛一鸣惊人,到年仁川亚运会上连夺四金为大众所熟知,再到年喀山游泳世锦赛获得男子米自由泳决赛“飞鱼大战”的冠军震惊世界,步入巅峰;从年年底与体育总局游泳运动管理中心因商业代言品牌发生矛盾,成绩下滑,各种争议不断,里约奥运会铩羽而归,到年初被游泳中心调整出国家队,其后除了天津全运会之外的大赛难觅身影,再到年3月6日突然宣布告别泳池,宁泽涛在这6年中走过了与中国体坛其他明星迥然不同的一条道路。
但宁泽涛在从辉煌走到争议频出众说纷纭这一段的真实内心无人知晓,人们只能通过他的几次为数不多在公众面前的露面来进行揣摩。宁泽涛确实是与众不同,他的成长和消沉的过程,外界看不透,又为知情的局内人所避讳,更何况当事人还有很多现在仍是体制内的官员,无法公开陈述,只有留待将来揭秘。只是可惜中国体坛本可以出现一位真正的偶像和英雄,同时具备优异的成绩和俊朗的外表,并非通常意义的小鲜肉的刚毅男子汉,却在缺乏沟通和不断的误解中,消逝了偶像的青春。
仁川一战成为全民英雄喀山夺冠登峰造极
宁泽涛从年全国冠军赛被体育圈内外认知到喀山世锦赛百米自由泳大战封王,这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段辉煌旅程,是从游泳中心管理层、中国游泳队到普通粉丝和媒体记者全部认可,毫无负面新闻的阶段。特别是仁川亚运会时,宁泽涛在两个集体项目中,都是从接棒时落后日本队的不利局面下奋起,最终依靠强大的个人实力实现强势大逆转,让中国游泳队在这两个最提气的集体项目上站到了最高领奖台上。
而黄金时段借助中央电视台的赛事直播,无数观众认识了这位即便在电影演员群体中也是帅到了最高层次的游泳运动员。高大、俊朗、英气十足以及结实迷人的肌肉,让宁泽涛迅速走红。采访中一句“拼尽全力也要战胜敌人”更是圈粉无数,不少人称他为“咱们海军的宁排长”,宁泽涛的话展现出了他的一种英雄豪气和军人情结,在运动员中并不多见。
年夏天在俄罗斯喀山游泳世锦赛上,宁泽涛抓住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好的一次机会,以47秒84的成绩夺得亚洲男子选手从未染指过的男子米自由泳金牌。虽然不是奥运会金牌,但这个冠军的含金量堪比刘翔在雅典奥林匹克体育场米栏跑道上创下的黄种人奇迹。22岁的宁泽涛走上了职业生涯的巅峰。
与中国泳坛另一位风云人物孙杨外放的性格不同,宁泽涛很少在公众面前落泪。而喀山夺冠之后,宁泽涛在电视直播的镜头前哭了,内敛的他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因为他知道,这枚金牌的意义太不同,太特殊了,几乎很难再复制。
矛盾骤起源于商业利益纷争
喀山夺冠之后,宁泽涛的完美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然而此时风暴和危机已经悄悄到来,外人却无从知晓和察觉。就在这年夏天,体育总局游泳中心主管游泳项目的副主任尚修堂退休,新的主任换成了王路生,执政思路的不同,造成的转折就在此时到来。当然,此时的宁泽涛内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对于一位才20出头就成为主流竞技项目的世界王者,在鲜花、掌声、金牌、商业利益不断扑面而来的情况下,能够把持住自己非常不易,宁泽涛在这一点上,就引发了很大的争议。
宁泽涛与游泳中心闹出矛盾的爆发点,众所周知是对于两个乳制品品牌的签约代言上。伊利,还是蒙牛?按照游泳中心的意思,最终签约蒙牛作为中国游泳队的合作伙伴,并要求游泳队的运动员要以集体的利益为重。而按照宁泽涛的说法,是他更早接触的伊利并已经达成合作意向,不能反悔无信义,何况伊利还是游泳中心更高一层领导机构国家体育总局、中国奥委会的合作伙伴。
于是电视观众在那个时期经常会同时看到中国游泳队的其他明星队员为蒙牛代言,而同样身着国家游泳队队服、却为伊利做广告的宁泽涛在电视画面上出现的不可思议的情景。而两则广告的播出的时间还相差无几,甚至挨着播出,使得这种差异更加明显。
此后,宁泽涛代言耳机、信用卡等的形象也不断出现,作为顶级体育明星,外表又是如此出众,商家找上门来谈合作是再自然不过的正常现象。但按照游泳中心的说法,宁泽涛其中有些广告代言并未报经游泳中心和国家游泳队批准,伤害了集体的利益。而最严重的指责是,宁泽涛违反了规矩,作为一名军人,他的商业代言一定要以国家游泳队队员的身份去执行,否则军人选手是无权私自与商家进行签约的。
单说在为不同乳制品代言这件事件上,如果参考游泳中心以往的事例,是完全可以避免造成双方主要矛盾导火索引燃的。此前,在究竟采用哪个服装品牌作为国家游泳队队员的专属运动服装的问题上,考虑到当时已经如日中天的孙杨先与°进行了深度合作,游泳中心果断选择了°。
事后来看,这个举措非常明智,不仅采用了民族品牌,还避免了有可能出现的矛盾。难怪有游泳圈内人士私下表示,新旧两任游泳中心主官在智慧和手腕上相距甚远。但历史是无从更改的,一时的利益至上和缺乏沟通的做法,造成了宁泽涛与游泳中心两方越走越远、矛盾不可调和的事实。
里约奥运会成滑铁卢《转折点》无转折
在参加里约奥运会之前,又发生了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年底,宁泽涛借口有伤,一度不去总局游泳馆进行训练,最多时竟达月余不下水的地步,心中怨恨一目了然。在此时游泳中心内部也有宁泽涛顶撞领导,不服从管理的传闻,双方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而年4月佛山游泳冠军赛暨奥运会预选赛男子米自由泳接力决赛,更成为了矛盾的焦点。
游泳中心自然希望中国游泳队实现奥运会全额全项参赛的壮举,这在以往奥运会上中国游泳队从未实现过,而里约奥运会则带来了这样的契机。在其他项目都已经达到了目标的大好形势下,仅余男子4*米自由泳接力一项还没有着落。此时正赶上孙杨在年初的澳大利亚外训时骨折受伤,中国队要想跻身世界16强,面临着接力三缺一的局面。此时游泳中心希望米自由泳也能游出1分48秒内的宁泽涛站出来,组成中国男子自由泳接力队的最后一块拼图,却被宁泽涛拒绝。
拒绝的理由宁泽涛在当年11月7日央视独家播出的纪录片《转折点》中谈到,他是专攻米自由泳的运动员,并不擅长中长距离自由泳,且当时自己身体不适,不具备参赛条件。于是在这次唯一的达标机会中,中国队的成绩并不理想,由汪顺、商科元、李昀琦和邱子傲四位队员向这个项目的奥运资格发起了冲击,四人虽游出了7分13秒19的成绩,但在稍后落幕的欧洲游泳锦标赛上,随着意大利和匈牙利队分别游出7分08秒30和7分12秒99的成绩,中国队在该项目的奥运选拔资格中被挤到了世界排名第17位(前16位获得奥运参赛权),以0.2秒之差失去了里约奥运会的参赛资格。
中国游泳队期待首次奥运会全项目参赛的愿望落空,换作谁做领导,能不给宁泽涛“记上一笔”?
这次宁泽涛拒不出战事件彻底引发了他与游泳中心矛盾的导火索,宁泽涛在《转折点》中指出,是国家队和游泳中心不断做出的各种小动作导致他实力和水平下滑,不能专注训练。而在游泳中心看来,作为国家队选手和军人运动员,关键时刻不能为国出战实在不应该。
事实上,在后来的奥运会参赛名单中,游泳中心起初并未上报宁泽涛的名字。但因为此前宁泽涛的巨大影响力、留在体育迷心中的正面形象和其他不可抗拒的原因,游泳中心在此事上并没有绝对的拍板权,宁泽涛最终搭上了前往里约的末班车,而此时中国游泳队主力阵容已在美国进行了长时间的奥运前集训。奥运会上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宁泽涛在米自由泳半决赛中仅列在第14位未能进入决赛,而其在接受央视采访时面对记者提问总是用“我觉得挺好的、表现不错啊、正常发挥”等话语来回应,让观众感到颇为意外。
3个月后的11月7日,央视独家播出了《转折点》,宁泽涛单方面对一年多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了解释,而这部纪录片并非经常进行游泳采访的一线记者所为,更没有来自游泳中心的声音,可谓是宁泽涛的独角戏。但这部片子造成的影响却是巨大的,一时间游泳中心受到了更多指责,宁泽涛的粉丝们更是群起而攻之,就连做出过客观报道的一些媒体记者也在被攻击之列。
调整出国家队的公函四个月后才发出
年2月22日,有网络媒体曝出了一封国家体育总局游泳运动管理中心致海军游泳队的公函,其内容为调整宁泽涛回海军队训练,调整理由为“宁泽涛未经批准私自代言广告,不服从国家队竞赛安排,拒绝参加接力项目资格赛,严重违反了国家体育总局和中国游泳协会相关规定”。从公函落款时间“年10月18日”来看,宁泽涛早已不是国家游泳队的一员,只是行文比较委婉而已。这也说明,对于宁泽涛的三大错误(如函中所述),游泳中心无法再保持忍耐和克制,必须到了决断的时候。
而至于该公函为何时隔4个月之后才曝光,原因有多方面。据了解,关于将宁泽涛除名出国家队的决定确实是在里约奥运会之后不久就做出的,但这份公函在年年初才发送至海军游泳队,这里面也包含了很多原因。比如说,体育总局在里约奥运会后更换了最高领导,接下来是否涉及各个运动中心领导层面的调整尚不得而知。再比如,里约奥运会上曝出了一例涉及到中国游泳运动员的兴奋剂违规事件,截至12月初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和国际泳联才开了听证会给出了处罚。这一系列的时间点非常敏感,游泳中心采取低调、稳妥的方式处理宁泽涛的问题也就不难理解了。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宁泽涛身背的部分广告是在游泳中心和国家游泳队代言之列的,这部分广告的签约截止日期是年年底。如果将宁泽涛在此期限之前调整出国家队,恐怕会受到广告赞助商的质疑而造成不良影响。选择在年初提交公函,可以规避一些不必要的权益麻烦。
2月22日晚,游泳中心终于针对此事明确表态,宁泽涛在国家队期间存在违规违纪行为,给国家游泳队的建设造成了不良影响。体育重视规则,规则面前人人平等。为教育本人,加强国家队管理,促进中国游泳事业健康发展,国家游泳队做出了将其调整会原单位的决定。至此,双方彻底形同陌路。
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
年4月,游泳中心主任再度更替,由北京体育大学党委副书记、副校长刘大庆担任新主任,这一度让很多宁泽涛的粉丝燃起了希望,认为宁泽涛有可能会重返国家队,因为他的竞技水平仍居国内乃至亚洲顶尖行列。但此后双方都没有进一步动作,直到当年12月,仅担任游泳中心主任8个多月的刘大庆便调任他职,直到宁泽涛宣布退役之时,游泳中心和宁泽涛谁都没有再提重返国家队的话题,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这期间宁泽涛的行为方式也是屡屡出人意料,就是不凑热闹,不参加大多数国内运动员聚齐的比赛,除了全运会之外,他总是离主流赛事远远的,而且基本不接受任何记者的采访,完全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
年,全国冠军赛是全运会的选拔赛,不达标就无法参加当年的全运会。此时宁泽涛已经转业回了地方,肩负着为河南夺得全运会金牌的重任,但是他并未去青岛参赛。根据规则,当年夏天在江西赣州海有一个全运会达标赛,只要参加了这个赛事并且达到了一定标准也可以获得全运会的参赛名额。于是宁泽涛去了赣州,可他在参加完男子米自由泳预赛并且夺得第一获得全运会参赛权之后,当天下午便退出了比赛,离开了赣州,让大老远跑去采访他的各路记者们目瞪口呆。
天津全运会上,实力依然超群的宁泽涛轻松在50米和米自由泳决赛中夺冠,不得不在发布会上面对记者们的采访。然而,在河南省游泳中心主任杨青山亲临现场监督的情况下,提问宁泽涛的都是事先指定好的河南记者,问题大多是“对天津印象如何、吃的还适不适应”这样的无关紧要话题。现场有记者提出抗议“为何不让我们提问”却也无人理睬。
即便是从泳池中走出,面对央视记者,他也是在向粉丝们鞠躬后便无言离去。年的全国冠军赛暨亚运会预选赛,就在不少喜欢他的人期待他能够再入国家队为国争光的时候,宁泽涛再次失约,没有去山西参赛,又一次避开了他的诸多前队友。这一次宁泽涛依然选择了参加夏季选拔赛,而在比赛中他又一次特立独行,居然身着非比赛泳裤参赛,成绩也离达标相聚甚远,涮了人们一把,他的心态实在无从把握。
年10月,宁泽涛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界中,是在山东日照举行的全国锦标赛。这回,面对从全国各地赶过来的粉丝,宁泽涛只游了一项,便因手指受伤而弃权。虽引得无数粉丝垂泪,在道歉后宁泽涛还是提前离开了赛场。对于在比赛中展现自身的技艺和魅力,他似乎早已厌倦了。
如何避免下一个宁泽涛陨落
一代泳坛偶像、天才陨落,可以说是一出中国体坛的悲剧事件。如今宁泽涛已经退役,当年的游泳中心领导也各有所终,但却留下了一个沉重的话题:今后该如何避免重蹈覆辙,让中国体坛能长久留住更多的人才和英雄,让他们善始善终?
总体来说,宁泽涛的性格是比较刚硬的,与他的外表有很大差异,他并非像大多数游泳队中的明星队员那样听教练的话,服从领导绝对权威的乖乖仔。在“国家培养运动员付出了财力、物力就应该得到绝大部分回报和运动员必须无条件服从”的主旋律中,他显得格格不入,也触犯了集体的利益和原则,为规则所不允许。
同时,宁泽涛多次在国内、国际大赛中弃赛也是一个谜,属于不太正面的行为。可从另外的角度来看,因为缺乏良好的沟通渠道,也是造成宁泽涛成为中国体坛一大悲剧人物的重要原因。可以说,运动员的个体膨胀、过于看重个人利益、不服管理和领导层的优柔寡断、缺少管理手腕和智慧共同造成了一位中国体坛偶像级人物的急速陨落。不让宁泽涛式的悲剧重演,才是中国体育管理者们深思的课题。